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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猎犬

第一章 猎犬

杨克走到自家门前,他本想敲门,但停顿了一下,从口袋里掏出钥匙。

进家后,他按下鞋柜边的电灯开关。

啪——

吸顶灯发出刺眼的白光。

杨克将手机和钥匙放到饭桌上,接着把软塌塌的帆布书包丢在角落,但是——

书包的拉链从中间崩开了,捆成一扎的试卷从开线处露出了头。

“今天第七次……必须要重买了么……”

杨克叹了一口气,弯腰抽出卷子摊在桌上,醒目的分数写在卷首,但在父母去世后的今天,家里已经无人可以评价。

杨克伫在原地,他的思绪紊乱,如同狂风中的树叶——

我到底是为了自己而学习,还是因为父母与老师?

我是着眼于未来,还是屈从于管教的压力?

不仅仅是学习这一件事……因为我的被动,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……

……

但是,我得好好活下去,这也是父母共同的、最后的愿望。

往后的日子,一定不能重蹈覆辙,要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
杨克逐渐握紧双拳,就在这时,吸顶灯突然闪出一道蓝光。

他猛地抬头,原本雪白的圆盘形灯罩此刻却像死鱼眼睛般浑浊,散发幽幽迷雾。

这到底是怎么了!?

突如其来的怪异现象,但还不及多想,下一个瞬间,白光骤停。

顿时,四周一片纯黑。

杨克立即侧目望向窗外——

“怎么会!”

即使家里面灯坏了,外面依然灯火通明才对,可是此时,外界亦是阴沉一片。

难道区域停电?

可还没等他头转回来,刺眼的白昼同时突现。

眼睛本能地紧紧闭上。

……

睁开眼后,映在眼前的已经不是熟悉的家。

面目全非。

身处于一条狭窄、幽暗的通道,宽度只有容纳两人并排,虽然空间狭小,但墙壁却看不清楚,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四周的黑色阴影,以及脚踩大地的实感。

在做梦……吗?

杨克移动右手触碰墙壁,光滑的触感,没有一处凹凸。

人工修建的洞穴?我到底身处何地?

回想之前发生的事,自习后回家,开灯……

痛!

闪电一般的头疼猝然发作,杨克按住太阳穴,脑门发胀、血管痉挛,脑袋仿佛涨大了几倍。

好痛!

天旋地转,痛疼越来越剧烈,难以忍受,仿佛随时要爆炸一样。

要死了!

……

没有风,却逐渐飘来难以名状的恶臭,让人窒息的气味加上神经的暴走,杨克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身子。他将脑袋死死顶着墙壁,以外部的疼痛来抵消内部的痛楚,就像在蚊子咬后的包上掐十字。

痛觉加深,恶臭愈加浓烈,这一切,仿佛预示着什么……

一个声音慢慢靠近。

具体的声响比头疼更令人恐惧,杨克绷直身体,回头张望——但是后方只有延绵不尽的黑暗。

脚步声一点一点放大,仿佛相互呼应一样,头痛与臭味继续蔓延,恐惧渐渐扩张。

不是人!杨克心里惊呼。

在这个极其安静的环境中,脚步声异常清晰——这是爪子摩擦地面的动静。

以及四**错的声音。

老虎、狮子,这些画面突然浮现在剧痛的脑海中,杨克一片混乱。

这到底是什么恶趣味?难道我要在这狭窄的通道里被猛兽追赶?

还有另外一些可能,猫或者……狗。但依然具有威胁,出现在这里的不可能是吉娃娃。

嗞——嗞——嗞——嗞——爪子刮擦地面。

不对,它前爪和后爪着地的间隔听起来很不寻常,没有任何协调性,这真的是四足动物吗!?以及那驱之不散的恶臭,像是在垃圾处理厂里堆成山的腐烂臭鸡蛋。接近我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,必须尽快逃走!

道路只有一条,杨克右脚蹬地,强忍着头痛,向前方狂奔。

噔——噔——噔——嗞——嗞——嗞——

跑步声……以及密集的爪声。

可恶,别说拉远了,距离听起来更加接近!

通道似乎没有尽头,任凭杨克飞奔呈现在眼前的依旧是无尽的黑暗。

如果有出口,如果有出口也许就能得救,出口,拜托,快点出现啊。

可是,没有任何到头的迹象。

杨克的步伐渐渐变得缓慢,他的全身满是汗水,体力已经开始透支,而后方的速度却没变。

灾难一步一步迫近,它来了!

低声嘶吼一丝丝钻入耳中,令人想象到野兽的尖牙与利爪。

杨克用尽全身的力气大跨步,但他已处于强弩之末。

倏地,长条般的身影从身边穿过,刹在面前。

杨克的脚步停滞,像被冰冻住了一般。

那东西的样子,完完整整地展现在眼前。

杨克想发出叫声,声带却难以震动。

距离两米的那个生物,有着猎犬一般的外形,但要说是猎犬又完全不像,因为这种“生物”无法形容,硬要说的话只能称之为怪物。

身体瘦削,青色的脓汁在肉体表面泛滥,恶臭必然是由此产生。镰刀状的四足支撑于地面。前端没有眼睛,只有长长的,像鳄鱼一般的大嘴,尖牙外翻。

杨克怔住了,停止奔跑后,因为汗液的蒸发身体变得冰凉,恐惧的气息从每一个毛孔侵入。

这是什么!?未发现的物种!?地球上会有这种生物吗,简直比异形更加不可理喻,而且……只要看着它,头就越来越发胀,不行……不能这样下去了……真的会死……

眼前的怪物咧开巨口,从身体深处缓缓伸出透明的管子,吸管状的器官置于嘴部中心。

喷射毒液?还是吸取血液?无论哪一种,死相必将异常残忍。

但是……我不能死,我已经下定决心未来要主动,掌握在自己手中!

杨克紧盯着对方。

眼前的“猎犬”并没有立刻猛扑过来,看来它也想慢慢玩弄猎物。

无论怎么冥思苦想,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——向后方逃跑,但这也是死局,现在已经精疲力竭,没走几步一定就会被追上,撕咬得只剩下骨头。

也许连骨头都不会剩。

杨克冷笑一声,穷途末路的当下,再怎么恐惧也没有意义,恐惧是防范于未然时的保护伞,而生死存亡的关头必须舍弃它。

向后迈出僵硬的左腿,一个转身,杨克又开始狂奔。

“猎犬”没有立刻追上去,而是发出嘶——嘶——的怪异低吼,仿佛是在嘲笑猎物。

听到这古怪的声波,耳朵嗡嗡直响,脑浆就像要蒸发一样,血管随时可能爆裂。

啊啊啊,痛!

但是,挣扎着死去也好过坐以待毙!

就在杨克跨步已经跌跌撞撞时,“猎犬”突然爆发惊人的弹跳力,以火箭般的速度在半空中弹射飞来。

听见动静的刹那,杨克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“猎犬”扑了个空,缓缓转过身来,虽然没有脸,在从动作中它的怒火不言自明。

怎么办?该怎么做?在这漫长的狭窄通道内,根本没有适合周旋的障碍物,与它搏斗?不可能,成排的利齿,镰刀状的四肢在一瞬间就会把我撕成碎片,我……

嗖——

“猎犬”再次弹射,这次是向地面。

杨克滚动身体,想向右侧翻滚,但为时已晚。

左臂来不及缩回,连排的锯齿直接**血肉中。
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!!”

声嘶力竭的嚎叫,杨克痛苦不堪,剧烈地喘息着。

一旦咬合就不可能松开,何况这是鳄鱼一般的长颚,从大臂到手指都淹没在“猎犬”的嘴中。

啊啊啊啊啊啊……我要……死了!?为什么在这种地方!?被这样的怪物!?明明决定了要用自己的力量开创未来……

尖牙还在往上蹭,似乎想从手臂开始吞掉整个人。锯齿咬合,皮肤、肌肉,都像被割开的香肠,皮开肉绽,大臂的骨头咯吱作响,连肱骨都在被磨碎、啃噬!

杨克狂甩左臂,但与此相对,“猎犬”加倍紧咬。

突然,手腕感到剧烈的刺痛。

这是……针!?

杨克意识到“猎犬”嘴中的管子**自己的身体里了,他感到全身的精力缓缓流失。

“猎犬”正在从他的手腕吸取体液。

必须立刻逃离,否则就会变成人干……

……

转瞬之间,他作出了一个决定。

只有这一个办法了,舍弃左臂!

杨克的右手扒住左肩胛骨,用力往外拽,同时用身体的力量左右移动、旋转——就像拧螺丝,钢刀一样的犬齿磨碎肱骨与锁骨的相连处,扭,扭动,扭动,越来越细,最终,杨克猛地蹬脚站起。

噼!

左臂被扯断,与锁骨诀别。

杨克脸色苍白,两眼发黑,疼痛难忍。

不能……倒下,失去手臂换来的,唯一的机会,快跑!

求生的欲望胜过足以令人晕厥的痛楚,杨克咬紧牙关,再一次迈腿跑起来。

嘶——

后方传来迅速接近的声响。

完了,杨克想,自己的挣扎也就是这种程度……

高速摩擦空气产生的呼啸,就在杨克回头的一刹那——

周围的环境骤变。

气温突然冰冷。

杨克怔住了。

狭窄、幽暗、延绵不尽的通道变成了洞穴,虽然还是封闭的空间,但场景截然不同,四周不再朦胧,层层叠叠、黄色与褐色纹理交错的岩石错落。

杨克身处一块空旷的区域,地面上有几块巨石,上方倒吊着密密麻麻的尖锥形钟乳石,如同无数根针悬在头顶。

这……究竟是怎么回事?不过……也许是个机会。

杨克右手拄着左肩,他心里琢磨,这里的环境比之前容易躲藏得多。

杨克深吸一口气,缓缓向左转头,用眼睛余光扫一眼身后。

“猎犬”果然还在,并且嘴中叼着他的左臂,鲜红的血液不断顺着牙齿流淌到地面。不过奇怪的是,“猎犬”并没有对着他,而是面向另外一个方向,身体前端低伏,摆出攻击性的姿势。

怎么了?

杨克完全转过身体,紧盯着“猎犬”,那只怪物正面朝着一处洞口。

杨克意识到,或许这个洞穴中有其他人存在!

嘶——嘶——

怪异的低沉嘶吼接连不断地从“猎犬”嘴中发出,明显是在向某人示威。

杨克感到头疼难忍,他想堵住双耳,却只有一只手能行动。左臂流血不止,他的视野也渐渐变得模糊,身体异常沉重,他感到自己似乎正处在昏迷的边缘。

如果现在倒下,就永远不会醒来了!

杨克心中非常清楚这点,他快速环顾四周,发现除了猎犬面朝着的洞口外,斜对面还有另外一个更小的洞口,可见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洞穴内部,问题在于——哪个洞口是通往外界的?如果自己选择的不对,所做的只是无用功,甚至可能加深危险。

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选择,走“猎犬”所面向的方向无疑是自寻死路,那么关键就在于时机,猎犬向对方攻击的那一刻……

对面……他到底是谁?

杨克明白自己的逃跑计划本质是建立在对方的危险上,是利用他当挡箭牌。

对方也不一定会死……就算我不跑,我能做什么,只是徒增一具尸体……杨克内心不断浮现自我安慰的话语。

……

嗖——

“猎犬”突然从原地弹射。

杨克没有行动。

他的左臂直挺挺地掉在石头上,原来,“猎犬”在空中张开了血盆巨口。

“危险!”

杨克禁不住大喊,但他知道已经晚了,这个距离“猎犬”只要一瞬间的功夫就能扑杀到对方。

杨克跌跌撞撞地移动到刚刚“猎犬”所站的位置,望向洞口——

一个高挑人影……他侧着身体,看不清面目,身披黑色长风衣,领口遮住了脸的下半部,头戴的黑色宽边帽则盖住了上半张脸,黑手套,脚上也穿着黑色高腰皮靴……总之,全身被黑色所包裹。

最令人醒目的,是如同火焰一般的白色散发垂在肩头。

奇异景象就在此处,“猎犬”在就即将扑到他头颅的位置,但却像被固定在空中了一样,一动也不动,并且整个细长削瘦的身体正在逐渐淡化,透明。

违反物理法则的情景让杨克目瞪口呆,他伫立在原地目睹这一切。

漆黑人影巍然不动,手里捏着一本书。

书名正好被手指挡住,杨克只能依稀辨认出“断章”二字。

空气仿佛冻结了一样,杨克,黑色人影,“猎犬”,都纹丝不动。在这之中,“猎犬”的身影越来越透明,几乎到了看不清的地步,慢慢地,最终消失,再也看不见。

杨克无法相信自己的感官。

似乎从未存在,怪兽,低吼声,腐烂的恶臭,一瞬间无影无踪,洞穴中只剩下寂静。

……

威胁消失,紧绷的精神一松弛,杨克无法再支撑,就这样倒在地上。

黑色人影转身离开。

“等……等……”

杨克想追上去问清楚,但没有力气再站起来,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,最终陷入昏睡。

热。

好热。

烧起……来了。

灼烧……左臂……猎犬……烧尽……好热啊!

冲破喉咙的呼喊突破了梦魇,杨克猛地睁开双眼。

陌生的天花板,还有……少女的脸庞。

“你醒了!?”

“怎么……在哪……?”杨克挣扎着吐出几个字。

“啊,比起这个,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?”

不舒服……杨克慢慢回忆起不久前令人不舒服的经历,自己的左臂,没了,将永远只能使用单臂生活。

奇怪的是,断裂的部位却没有痛感,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灼热。

“好……热……”

少女点点头,嗓音清脆地说道:

“果然如此吗,看来要稍微改改方式。”

手臂放在火边烤的感觉没了,却又变成像是伸到冰窟窿底下,寒气袭人,全身开始发抖。

“好……冷……” 杨克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实验品。

“呀!抱歉,看来我流白桦治疗还是行不通啊。”

少女轻轻摇头,抿起嘴,脸上写满了无奈。

“我流……白桦……治疗?”

杨克一脸懵圈。

此时,他才发现自己的左臂断口闪烁着淡绿色光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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